戏曲文化是《红楼梦》里一项重要内容。

>陆海潘江的意思（陆海潘江的主人公）

看戏是贾家主要的文娱活动，家里还养着戏班子；《西厢记》《牡丹亭》更是贾宝玉林黛玉感情的催化剂。

戏里有戏，戏外也有戏。戏里是贾家看戏，戏外则是作者曹雪芹家族曾经的一场辉煌大戏。

曹雪芹的祖父曹寅，不仅酷爱昆曲，而且能创作剧本；不仅创作剧本，而且善于组织大型演出。他与《长生殿》作者洪昇交情深厚，曾为洪昇办过一次空前绝后的演出，堪称梨园盛事。

《红楼梦》第五十四回，过元宵节，贾母领着大家看戏，叫芳官唱《寻梦》，不用笙笛，只用箫管伴奏。薛姨妈感叹没见过，贾母说，这有什么的，讲究的还有当真拿古琴串进去的呢，说：

《西厢记》是元代王实甫的作品，《玉簪记》是明代高濂的作品，这两部戏今天还常演，戏曲观众很熟悉，我们不看戏的，也多少知道一点。那个《续琵琶》呢？

——这里很好玩。《续琵琶》的作者，正是《红楼梦》作者曹雪芹的祖父曹寅。没错，堂堂江宁织造，同时是个戏曲作家。

《红楼梦》一书经常在这里那里浮起作者家族的旧事来，笔法虚虚实实，真真假假，虚构与写实打成一片，妙不可言。虽然一直有人否定作者与江宁曹家的关系，我却坚信不疑，因为像这样的证据太多了。

这样鲜活的细节如果不是出自生活经验，断断编不出来的：

贾母为什么把这三出戏相提并论呢？因为同样都是把古琴演奏结合进剧情里，《西厢记》之《听琴》，张君瑞弹琴，崔莺莺听弦音而知雅意；《玉簪记》之《琴挑》，潘必正和陈妙常各自赋琴而歌，以互诉心曲；而《续琵琶》之《制拍》，则是蔡文姬自弹自唱自己创作的《胡笳十八拍》，以抒发流离颠沛之苦楚。

这对演员要求很高，既要胜任角色，又要胜任音乐演奏，在舞台上要当真赋琴，往往还是一出戏里的重点。

这对欣赏者而言，门槛也很高，没点艺术修养，是想不到这么花样翻新的玩法的。当年江宁曹家之文采风流，可见一斑。

芹翁此处不动声色地带出“《续琵琶》的《胡茄十八拍》”，笔下隐藏着当年多少歌舞楼台、笙歌院落的繁华旧事，而今安在哉？抚今追昔，亦叫人不胜怅惘。

剧情里需要角色弹奏乐器，这种设定，还有一出名剧：洪昇的《长生殿》，其中李龟年需要演奏琵琶自弹自唱。元妃省亲时就点了其中《乞巧》一折，可以推想，《长生殿》只怕也是当年曹家常演剧目。

洪昇是曹寅同时代的人，两人是莫逆之交。洪昇到访江宁之时，曹寅在家中大排筵宴，遍邀戏剧大家、社会名流，连续三天一口气全本演出《长生殿》。

——这是《长生殿》史上第一次完整演出，也是作者洪昇唯一一次完整地欣赏自己的这部巨作。

《长生殿》太长了，一共五十出，全本演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，寻常戏班从来都是只能表演其中某一部分。像梅兰芳脍炙人口的《贵妃醉酒》，便是出自其中。

曹家的这一次演出，是梨园史上空前的壮举，到目前为止，好像也是绝后的。

《长生殿》这部巨作几乎把所有优秀的南北曲调都组织在内，五十出戏无一重复之曲。遥想当年盛况，真是戏曲艺术的一场饕餮盛宴，岂不令人神往？

个中滋味，却又一言难尽：直通中枢的机要官署，江宁织造，居然成为一时之戏曲重镇，祸耶福耶？

这也是戏曲大家洪昇的辉煌巅峰，却不料同时是谢幕演出。这次盛会过后不久，洪昇在嘉兴乌镇失足落水而死。

曹寅痛失知己，不胜悲怆，撰写祭文，曰：

陆海潘江，落文星于水府；

风魂雪魄，赴曲宴于晶宫。

除了《续琵琶》，曹寅还写了《北红拂记》《太平乐事》。其中《太平乐事》已经失传了。

当曹寅醉心于戏曲艺术中时，不知他可会想到，自己的后世子孙里，将会有个人以另一种形式讲述人间盛衰兴亡的大戏，这戏里会有自己，会有自己的戏。而此时此地，无论做戏、看戏，还是写戏，在不知是谁不知隔了多远的看客眼里，无非都是戏。

都说人生如戏，戏如人生。台上做戏，台下看戏，我们每每是这么想的，但有时候台上台下都是戏，也不知身在戏里还是戏外，哪里分得清爽。竟如书里所说：

假作真时真亦假，无为有处有还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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