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解第二十四回《敬济元夜戏娇姿惠祥怒詈来旺妇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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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夜，又见元夜。

让人想起古龙的飞刀，又见飞刀！

这是金瓶梅第二次写元夜。

距离上一回第十五回写到元夜（佳人笑赏玩花楼），并不久远。

到第三回写元夜，就更长篇幅了，从四十四回到四十六回，都是在写元夜。

无独有偶，红楼梦也特别爱写元夜，也是跟金瓶梅一样，足足写了三次才罢休：第二回就写到元夜，也是最凄惨的一个元夜：英莲走失了。

这在文学上，本来是个大忌讳：因为都是元夜，你很难每次写得不一样。一旦重复，就成败笔。大手笔如金瓶梅、红楼梦，却做到了。

红楼梦也写元宵节，比较好理解：学金瓶梅嘛。

兰陵笑笑生为何这么爱写元夜？

元夜，和作者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？

或者说，哪个地方这么热衷元夜灯节？

有。

看张岱的《陶庵梦忆》中有篇《绍兴灯景》：

绍兴灯景

绍兴灯景，为海内所夸者无他，竹贱、灯贱、烛贱。贱，故家家可为之；贱，故家家以不能灯为耻。故自庄逵以至穷檐同巷，无为灯、无不棚者。棚以二竿竹搭过桥，中横一竹，挂雪灯一，灯球六。大街以百计，小巷以十计。从巷口回视巷内，复叠堆垛，鲜妍飘洒，亦足动人。

十字街搭木棚，挂大灯一，俗曰“呆灯”，画《四书》、《千家诗》故事，或写灯谜，环立猜射之。庵堂寺观，以木架作柱灯及门额，写“庆赏元宵”“与民同乐”等字。佛前红纸荷花琉璃百盏，以佛图灯带间之，熊熊煜煜。庙门前高台，鼓吹五夜。市廛如横街、轩亭、会稽县、西桥，闾里相约，故盛其灯，更于其地斗狮子灯，鼓吹弹唱，旋放烟火，挤挤杂杂。小街曲巷有空地，则跳大头和尚，锣鼓声错，处处有人团簇看之。

城中妇女多相率步行，往闹处看灯；否则，大家小户杂坐门前，吃瓜子、糖豆，看往来士女，午夜方散。乡村夫妇多在白日进城，乔乔画画，东穿西走，曰“钻灯棚”，曰“走灯桥”，天晴无日无之。

万历间，父叔辈于龙山放灯，称盛事，而年来有效之者。次年，朱相国家放灯塔山，再次年，放灯蕺山。蕺山以小户效颦，用竹棚，多挂纸魁星灯。有轻薄子作口号嘲之曰：“蕺山灯景实堪夸，箶筿竿头挂夜叉；若问搭彩是何物？手巾脚布神袍纱。”由今思之，亦是不恶。

翻译一下第一段，就是说：

绍兴的灯景，为海内所夸奖的原因，并没有其他的，主要是竹子的价格低，花灯的价格低，红烛的价格低。价格低。所以家家户户可以承受它，由於它价格低，所以家家户户都把不能张灯当作羞耻。因此，从四通八达的道路以至贫穷人家的曲折小巷，没有那一家没有花灯，亦没有那一家没有灯棚。灯棚用两根竹竿搭成过桥，中间横著一根竹竿，挂上一盏雪灯，六盏灯球。大街上的灯棚数以百计，小巷数以十计。从巷口回头观看巷内，各式各样的花灯重叠堆积著，色彩鲜豔，飘飘洒洒，也足以感动於人。

最后一段最有意思：

万历年间，张岱的父叔辈们曾在龙山放灯，称为一时的盛事，后来就有仿效张家放灯的。过了一年，张岱祖母的父亲朱赓家，曾经塔山放灯，又过了一年，又在蕺山放灯。蕺山的小户人家也来仿效，还是用竹棚，挂了些纸做的魁星灯。结果惹来当地一些轻薄之人的嘲笑。历尽兴亡之感的张岱后来想来，就是那些小户人家东施效颦的灯，也没有那么差，也有它值得回味的地方。

国人都过元宵节，但绍兴之外，把元宵节过得这么火树银花海内称道的，似乎找不到第二个城市。

写绍兴灯景的作者张岱，恰好就是徐渭的绍兴小老乡，也是他曾孙徐沁的至交好友。

看《绍兴灯景》，其焦点在十字街；而金瓶梅里则是狮子街。狮子和十字，有点意思哈。

而张岱文中“城中妇女多相率步行，往闹处看灯”，跟《金瓶梅》第24回里，金莲、玉楼和李瓶儿。宋蕙莲一起去看花灯，情景何其相似？

由此，我们似乎有点理解金瓶梅里的元宵泛滥了。

虎中美女

何况，就像我们在第15回说的：元宵，也符合金瓶梅、红楼梦的主题：

原应消灭、消失，因为到头来都是一场空，因为一切都是空。

更有趣的是，如同徐渭是金瓶梅的疑似作者；他的小老乡张岱，也是红楼梦的疑似作者。

张岱出身于仕宦家庭，他的曾祖父张元忭，就是徐渭的生死之交。张岱早年生活优裕、兴趣广泛，自云“好精舍，好美婢，好娈童，好鲜衣，好美食，好骏马，好华灯，好烟火，好梨园，好鼓吹，好古董，好花鸟，兼以茶淫桔疟，书蠹诗魔”（《自为墓志铭》）。明朝灭亡后，他携家逃离故居，躲在嵊县西白山中，以著述为生。他的所有作品，几乎都以梦字命名：所谓陶庵梦忆、西湖梦寻……

张岱家世殷富，少有捷才。然学书不成，学剑不成，学节义不成，学时文不成，学仙学佛，学种地，皆不成。时人呼为废物、败家子、蠢秀才、瞌睡汉，到老了，一言以总之，呼之曰：死老鬼！

简直就是红楼梦中贾宝玉的现实写照。

作者在《陶庵梦忆序》中自云：

因想余生平，繁华靡丽，过眼皆空。五十年来，总成一梦。

张岱，这个贾宝玉式人物，历经国破家亡的官五代，有没可能写出红楼梦？

#以书之名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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